落笔心安

师铤

1935年3月8日，年仅25岁的阮玲玉一连服下3瓶安眠药，离开人世。4月1日，联华影业公司出版的《联华画报》刊登了阮玲玉留下的两封遗书，其中的《告社会书》写道：“我一死何足惜，不过，还是怕人言可畏罢了。”5月20日，《太白》半月刊第二卷第五期，鲁迅用赵令仪的化名写下标题为《论“人言可畏”》的时评杂感，开篇即是“‘人言可畏’是电影明星阮玲玉自杀之后，发见于她的遗书中的话。这轰动一时的事件，经过了一通空论，已经渐渐冷落了”。

之所以会想起这陈年旧事，是因为近日发生了一件事，让我对此深有体会。

周二下午，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，我坐在电脑前，默默地修改着这周版上要用的文章。一切都平静如水。忽然，微信弹出了一位要好同事的对话框。她将我那篇刊于上周五，又被黄河周末公众号发表于前一日的文章《岁暮风凄凄不如围炉话家常》转发到了自己朋友圈。结果有评论说我“坐车不掏钱，还能混火锅，吃完写稿赚稿费，里外都是银子。”

短短四句话，看得我平静的心一瞬间怒火中烧，恨不得穿过微信，拉过这人问个究竟。但我毕竟不是数码超人或者武林高手，做不出这隔山打牛的高难度动作。我只能深呼吸，先反思自我，先检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。

翻出那篇文章，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，自问从头到尾1384个字，字字清白。想了想，决定在这个平台，在这个曾经把那篇文章传播出去的平台，郑重地做一个声明：

第一，我坐车确实没有掏钱。但问题是，一来不是天天坐，二来朋友又不是靠开车挣钱，三来没耽误他一分钟没让他多绕一步路，这样顺的路，难道每次坐还要发个红包？谁开车顺路捎一朋友，朋友坚持要根据里程给个红包，合适吗？

第二，我没混火锅。这顿饭，是我自掏腰包买的单。

第三，那篇文章不是软文。店家没给我一分钱的好处。一百多块钱的单，一毛钱都没给我少。

第四，那篇稿件没有一毛钱的额外稿费。

所以，我可能有蹭车，但是我没有蹭饭，并且，那篇稿件没有任何的以权谋私，1384个字，每一个字都是我一个一个敲出来，发自肺腑，对得起的良心，对得起我的职业素养，没有任何违背道德或者职业素养的操作，对得起我们新闻从业者的职业操守。

说起来，那篇文章真如文中所言，下班后搭同事顺车回家，三人随口一约饭，饭吃得很滋润，回到家心情畅快，忽然想起当日刚好是小寒，古人亦有寒冬时节围炉夜话的旧俗，一时有感，便顺手写了篇小文。写的时候，就怕有人说我给那家店打广告（事实上，我猜测那家店主至今不知道有这么一篇文章），字字小心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，没对食物本身做过多渲染，没有提及店铺名称地点，甚至没有任何能让你找到它的暗示，可千般万般小心，还是被小人暗加揣测，做出这样让我寒心的评论。一怒之下，甚至有了自此不再写的冲动想法，可是，作为一名记者，不写字，靠什么安身立命？

我生于盛世长于盛世，没有经历过文字狱，没有经历过动乱，一生顺遂的人到中年还有些天真，向来觉得人间和睦，从不晓得，一个人的心，可以腌臜到如此地步。

以前也曾被人误会过，随便一句调侃，被各种引申，说影射他人。每每这样的时刻，都会非常灰心绝望。

可是，生活总是要继续，从事这份职业，就要面对它带来的负面影响。前几年有句话说得好，我不是人民币，做不到人见人爱。我也知道，青菜萝卜，各有所爱，从来不指望我的文字得到每一位读者的肯定，但是，我希望每一位读者，每一位认真阅读我和像我一样认真写作的同事们的文字的读者，您可以质疑我们的水平，但是请不要质疑我们的道德水准和职业操守。作为一名党报工作者，我们一直在忠实履行党的新闻舆论工作者的职责使命，每一个字，都对得起每一位认真阅读的读者。

但是，请那些别有用心的人，不要对这一篇正常的，正经的文字，妄加猜测，不要让每一个认真写作的人，在提起笔的瞬间，都惴惴不安，怕自己的文字被乱加引申。苏轼失于乌台诗案，是封建社会的腐朽，这样的悲剧，不应该发生在我们的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