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石小荣
大年初一早上,在给父母的牌位前贡放了两碗饺子后,我深深地磕了两头。然后转过身,对着故乡的方向,又深深地磕了一个。“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”。最先想着,今年过年是要回老家的,可因为有事耽搁,计划搁浅了。除夕那天中午,又决定要回,可因为疫情的原因,又决定不回了。
从记事起,我们那个地方,一直就有过年要磕头的风俗,而且很浓。每到年关,我们兄弟几个就没有懒觉可睡了,母亲催促着挖萝卜、炸果子。除夕晚上,弟兄们相约一起,早早地就得去给家族逝去的先人烧纸钱。每到一家,都要象征性的吃几口早已准备好的饭菜。回到家中时,母亲在忙着煮萝卜,红的、白的,一筛子一筛子的晾着煮好的萝卜片。那个年代,总是缺水吃。倒掉煮萝卜的水觉得可惜,每当睡意朦胧中,母亲就一个个地叫醒我们,说是用萝卜水洗脚好,这时,我们一个个都从被窝里爬起来,争抢着洗那半年都没有洗的脚。昏暗的灯光下,母亲包着饺子,准备初一早上的吃食。我们也没有了睡意,穿好过年的新衣裳,坐在炕上,一直等着天亮。我们那里有古老的习俗,谁家吃饺子早,谁家拜年早,来年的光景就好过。鸡叫第三遍,母亲就开始煮饺子了,等到我们吃完饭,天还是一片漆黑。一大早,我们就去给全村年长的老人和长辈挨个磕头拜年,家家户户都敞开着大门,乐呵呵地迎接着每一个来拜年的人。父母过世后的那几年,我总是克服各种困难,年年都要带着妻子儿子回到故乡,给村里的乡亲们去拜年。一来思念逝去的父母,我得去坟地看看,二来能体验故乡那种浓浓的年味。却才村,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,那里的人纯朴、善良,那里有我熟悉的面孔,那里有我年幼的回忆。世事难料,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。每年挨家挨户拜年,我都会留心地给每家拍照留念,也许来年等你再去磕头时,有些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。所以,每每磕头拜年,我都倍加庄重而认真。今年原本是要回的,可家里添了新成员,姑娘才出生一个来月。老家天冷,来回都不方便,几经考虑,决定今年就不回去了。腊月二十五,自家有个侄子结婚待客,我和二哥都回去了。大哥说,年前回来了过年就可以不回来。我们弟兄三人就到坟地,给父母烧了厚厚一堆纸钱。临走前,村里的老支书卢永斌把我叫到一旁悄悄说,今年村里准备搞一场篮球赛,还有秧歌,请了周边村的一些人参战,而且有在外的村民支持了一万元,想把这场活动搞热闹。村里已经买了定做好的运动服,还刷新了篮球场,挂上了锃亮的灯泡,希望我也能支持一点,更希望我能到场参加。我一听是村上的集体活动,也是为了活跃群众的文艺文化生活,过年就图个热闹,所以,我当下就答应了。
可到除夕中午了,手头的杂事还没忙完。我便给卢支书打电话,表明如果时间紧张就不回来了,卢支书一声叹息,“你不想村里人,村里人还想你哩,你觉得不回来能行不?”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。我嘿嘿一笑说,明天一大早我肯定回来。傍晚时分,卢支书还给我发来了村上挂着的横幅“石小荣携家人祝全村父老乡亲春节愉快阖家欢乐”。晚上十一点多,老书记又发来信息:“一切准备完善,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,暂时取消初一的活动行程。”计划好的行程,又一次泡汤。大哥家里有台铲车,村里的大小活都是大哥帮忙干。除夕深夜,大哥也发来信息:“明天以村为单位检查疫情,取消一切拜年活动。”翻看着手机上各种关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信息,我心想着,今年给乡亲们拜年彻底黄了。出门在外这些年,我一直惦念着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。老家只要有人找帮忙,我都是尽最大的努力,想办法把事情办好。捎东西、买车票、娃上学、找工作、寻医问药等。因为,乡亲们都想着,你在外肯定人脉广、路子宽。每到过年回家,我和二哥都用新闻的形式,把村里很多的故事采写刊发,让不少人知道了白水县有个却才村。前年后半年,村里要谱写村歌,我和二哥一遍遍地拟歌词,又联系了专门的音乐人作了曲。在北塬镇的村歌比赛中,我们村获得了第一名,村民们欢呼雀跃。我一直在想,父母都不在了,也许与那个村庄的距离会越来越远,渐渐地会模糊了那里的每一个人。而我又在想,无论身在何处,我骨子里都是却才村的一个农民,故乡永远都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,那种情,一辈子都不会变。父母不在了,村里的人都应该是我熟悉的亲人和牵挂。因为,每次回家,乡亲都视我为亲人,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。
对着故乡的方向,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,提醒和告诫着自己,等到明年,我定要给年长的老人们挨个拜年,把今年欠下的一概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