党柏峰
我的老家地处渭北高原,毗邻陕北,但还是关中。饮食习惯自然也就有了关中味道,一天三餐,面食总是少不了的:早点油条花卷稀饭,午饭各种面条,晚饭馒头稀饭,可谓顿顿都有麦香味。漂泊几十年,随着年龄的增长,多多少少会忘却一些东西,但也有些东西一辈子都忘不了,这其中就有对面食的偏好。到底啥最好吃,只要有馒头面条便是甚好。
居家的这段日子,面皮、馒头、菠菜面、旗花面、麻食、饺子、扯面……我把记忆中的面食几乎做了遍。一股冷空气把暖暖的春风变成了呼呼冷风,想来想去这个时候最好能吃点热乎的啥东西。于我而言,很难跳出面食思维,思来想去没个定数。就在写一篇稿子的时候,翻阅朋友圈,发现小姑的朋友圈晒了一道难登大雅之堂的家乡味道——搅团。提起搅团,口中的味蕾一下子变得馋了起来。对,今天就吃搅团!
提起搅团,这是渭南人的大众化叫法,因其做法是沸水撒面,擀面杖不停搅动而成的热面团,取其法而命名。渭南以西似乎多叫“水围城”,概因其做熟之后待食之形状而得名。其实,我们老家白水还有个因其食后效果而起的一个诙谐的名称——哄上坡。小时候听我祖母讲,大家之所以这么叫,是因为那时候主食多为红薯、玉米、小米、高粱等诸多杂粮为主。
为了让孩子们吃得软和一些,老人们就想着法做,于是乎就有了今天看来是美食的搅团。那时候面食我记得更多是玉米面为主,用它做的饸烙很是劲道,劲到大家戏称为“钢丝饸烙”。偶尔家里有男劳力要去干拉车子等体力活时,老人们才忍痛舀上几碗玉米面(搅团费面),让孩子们拉风箱烧开一大铁锅水,一手撒面,一手持着擀面杖不停地顺时针不停搅动。等面粉撒完之后,就用微火烧着,单手搅动开始变为双手,热腾腾的蒸汽让人几乎睁不开眼,但擀面杖的搅动不能停下来,要不然锅底就会黏住烧焦。
“吧嗒、吧嗒……”随着风箱单调的韵律,锅里的面糊糊开始变得粘稠,非用力搅动不可。“嘣、嘣、嘣……”气泡挣扎着从粘稠的面糊糊表面泛起又破裂,化作一股蒸汽,带着独有的香味入得鼻来。听老人们说,搅团要好必须999搅,气泡已经无力再泛起时便好。
这时候,母亲和大家一样,小心翼翼地从油瓶子里舀出一点油,用一个长柄铁勺在灶火里把油烧热,然后在一只碗里边放点辣椒面和韭菜段。随着“嗞啦”一声,一股香味一下子充满整个屋子,甚至有时邻居也会隔着墙喊一嗓子,“你屋今吃啥好的哩,这么香!”随后,母亲会加入盐,倒点酱油和醋,再加一些白开水搅拌,美味的汁子就成了。这时候把勺子在冷水里一浸从锅里舀出热乎乎的面团放进碗里,浇上几勺辣子汁,一碗绝美的“水围城”就摆在面前。这时候大家就端着碗各找地方去吃。屁股坐不住的总喜欢跑到大门外去吃,毕竟外面人多,有吃面的,有吃馍的,大家一起吃着香。至今我还记得,我总是用筷子夹着从边上吃,香辣滑,味道很美。有时候不注意,吃得太急,一不小心就把一大块吞到肚子里,那个烫呀,直叫人一下跳起来,放下碗,张着嘴,不住地呼气。
听祖母讲,吃完搅团,村里的男劳力就得拉着架子车去地里干一些拉粪的重活。往往是他们刚拉上一个大坡,肚子就又咕噜噜叫唤。久而久之,大伙儿就打趣地给搅团叫作“哄上坡”。
大约是八十年代初,我们村也开始搞联产承包责任制,土地分到各家各户。大约记得当时家家户户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。第二年,除过交公粮,家家有了存粮。从那时起,我也终于知道了麦面也可以做搅团,而且即使不浇汁子也非常好吃。
“爸爸,今天吃啥饭?”孩子一下子打断了我对搅团的回忆,还没来得及回味搅团的衍生品——漏漏,也叫鱼鱼,叫烩搅团。“爸爸、真好吃!”看着儿子的一副馋相,我下意识地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