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蒿

王小会

菜市场转悠了差不多半个小时，正为买什么伤脑筋时，一声吆喝使我停步。回头看，在一堆白蒿、荠菜、苦菜、苜蓿当中发现了它的身影。还是记忆中的样子，苦苣五叶尖，对生的细小叶片嫩绿，触手生香。它本是生于天水地区的一种野菜，山坡和田埂是它的家园，性喜气候温和，土肥水美，不想陕西也到处有它的芳踪。本名叫斜蒿，我们家乡是叫做学蒿的，发音稍有不同。我认为它与芫荽和芹菜应属同一家族，自然散发的淡淡清香，沁人心脾，与其作为一种蔬菜，不如作为一种佐料来得更为恰当。

对斜蒿的记忆总是停留在秋天，春夏似乎没有发现过它的影子。入秋后，玉米叶子锯齿般拉得人脸脖子和胳膊生疼，地里进去，我们一帮小孩子打猪草只能在路边和田埂上。眼尖的我总能在玉米地边发现斜蒿，一棵接着一棵。它不会像一般的野草或蔬菜努力往上，争取空间和阳光，而是匍匐于地，铺成一个不大的圆形。我总是用镰刀的刀尖将它连根挖起，抖掉根部的泥土，摘去黄叶。不用许多，六七棵足够了。回到家，是全家人都喜欢吃的米儿面。那个年代物资匮乏，条件艰苦，母亲总会用她的一双巧手，将每顿饭食调剂得活色生香。所谓米儿面，其实就是玉米糁稀饭里面再下进手擀面，面条一定要稍厚，切窄切细，煮好后加盐调味，最后撒入我挖回来的斜蒿。玉米的金黄，面条的雪白，切碎的斜蒿翠绿。简单的饭食，简直就是人间美味！斜蒿，滋养了我的孩提时代，丰富着我再也回不去的回忆。今天对斜蒿念念不忘，究其根本，其实是想回到家乡，回到孩提，是对那段无忧无虑的农村生活的千般留恋万般不舍。

我相信人的大脑是具备自动过滤功能的，留下美好的，供我们时时拿出来欣赏把玩，筛去痛苦的忧伤的无奈的，让我们永远忘怀。人就是这么矛盾，总在奢望得不到的，不珍惜已经拥有的。那个美好的过去当初我又何曾珍惜？那时急切地想要长大，想要挣脱父母的怀抱，奔赴遥不可知的未来。而今，我早已来到当初向往的未来，却是头戴荆冠，步步小心。

斜蒿，我是再也回不去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