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篱笆

王政

“篱笆疏疏一径深，树头新绿未成阴。儿童急走追黄蝶，飞入菜花无处寻。”

篱笆是乡村田园的典型符号，不仅频频出现在描写乡村田园生活的唐宋诗词里，而且被画家描摹在山水画里。看似不经意的寥寥几笔，却和隐藏在山脚的茅屋草舍一起，成了一幅画的眼睛，画也立刻有了韵味。

那时候的乡村，家家都饲养着几只鸡和羊，或者一头牛和猪。鸡是散养的，早上打开鸡埘，鸡就像出笼的鸟，立刻夺门而出，咯咯叫着，四散到村巷里觅食去了。那些圈养的猪牛羊们并不安分，时不时就挣脱了缰绳，或者跃出圈栏。它们觅食或者撒欢的地方也不仅仅限于巷道或者闲置的空地，尤其是房前屋后庄稼地甚或院子里的菜园，最是它们爱去的地方。它们也不管那些庄稼果蔬，成熟没成熟，就闯进去连吃带浪费。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，这是何等令人气愤的事！

于是，篱笆应运而生。或者扎在庄稼地和菜园边，或者干脆就用作圈舍。虽然篱笆也像门上的锁一样，约束得了君子锁不住小人，但总能起一点作用。渐渐的，篱笆成了乡村里的一道风景、一种符号。

那时候，我经常看见母亲给一片菜地边上扎篱笆。母亲会一边扎一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怨嗔着说，不知谁把自家的羊管不住！似乎扎了篱笆就万事大吉了，但是过不了几天，就会发现篱笆又被牛羊弄坏了。无奈的母亲又扎，一次比一次扎得密。那些扎篱笆的木棍是就地取材，逮着啥用啥，长短粗细、横竖曲直参差不齐。乡村里的东西大多以实用为主，美不美观、好看与否都在其次。

然而，后来看的山水画多了，发现画上的篱笆都没有端直整齐的，都是长长短短、粗粗细细，甚至比母亲扎在地边的篱笆还歪歪扭扭。原来，母亲不是在扎篱笆，她是在作画，作这世界上最真实的画。

那些篱笆在菜地边上扎得久了，就好像长在了那里，虽然生不出叶子开不了花，但是也成了那块地的一部分，和地里的庄稼蔬菜一块成长。蔬菜和庄稼绿了一茬又一茬，收获了一秋又一秋，那些歪歪斜斜的篱笆也栉风沐雨老了一夏又一夏，越来越显出沧桑的模样。菜地里那些南瓜、豆角，草呀、蔓呀，就和篱笆混熟了，像孙子到了爷爷跟前一样，没大没小，攀高上低，东拉西扯，缠绕在篱笆上，把老态龙钟的篱笆点缀得绿意盎然、生机勃勃，有了一种“苍石红泉少隐家，牵牛延蔓绕篱笆”的诗意。

篱笆还没有诗意几天，乡村里就没有它的立锥之地了。人们都外出挣钱去了，再也不靠卖几只鸡蛋换油盐钱，也不用一年到头杀一头自养的肥猪卖钱过年，更不用养头牛耕地耙耱了。那些鸡、猪、牛、羊，除了个别规模化、专业化集中养殖的，基本上没有单家独户零星散养了。山沟梁峁都实行了禁牧禁养，村头巷尾、门前院落，再也见不到觅食的鸡、闲卧的牛、撒欢蹦跳的羊了。院子里的菜畦可能还在，但是都不用篱笆围挡了，而是用砖砌成低矮的花墙。

篱笆从乡村里消失了，但乡村依然是一幅画。

编辑：马杭娟

初审：董智勇

终审：夏 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