潼关的节令风俗

陈永笛

春节假期，看清康熙版《潼关县志》（康熙二十四年，公元1685年）所载潼关节令风俗，时至今日大多传承，但较之外地甚或今时之潼关仍有不同之处，追根溯源，实趣事一桩。

340年前的县志说：潼自明建关守御以来，集四方之人，俗各不一，历明三百年，自成一风俗。人尚气节，好文学，修饬廉隅，服食整洁，士不入肆馆，丧葬竭力从厚，婚嫁不论财……

春节祀祖放鞭炮，全国各地都一样。鲁迅先生在《祝福》里说：“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，村镇上不必说，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。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，接着一声钝响，是送灶的爆竹；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，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，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。”潼关自然也不例外，但潼关还要在新正之时烧柏朵（侧柏的叶片和叶柄），也叫煨柏烟，传说有不祥之鸟，新年黎明之际，口含血当空飞过，血滴到谁家，谁家就会全年倒霉。而煨柏烟，可以防此鸟飞过自家上空，祈个平安、求个圆满。

我们常说年年岁岁，一年是从正月初一到除夕，一岁则是从立春到下一个立春，至于春打“六九头”还是“五九尾”就因时而异。立春这天，为讨吉利，为娘的便搜寻出平时做衣服时剩余的彩色边角布料做几只小公鸡，缝在小孩帽子上。寄托着辟邪驱灾、迎吉纳福的美好愿望，也暗合了愿自己孩子一鸣惊人的小心思。

正月初五这天下午，要认认真真进行一次彻底大扫除，将初一以来按风俗不能倒掉的各类垃圾收集起来，用架子车拉到城外，叫作送五穷。大约是因为唐朝韩愈的送五穷一文而来，五穷者智穷、学穷、文穷、命穷、交穷。旧时是“剪纸为人，五鼓送穷”，在送五穷的时间上和现在有着明显不同。

正月二十这天，喜阴不喜晴，晴则多春寒，俗话说“正月二十晴，树木芽子发两层”。昭示着倒春寒降临，早发的芽子会全部折掉。这不就是最早的长期天气预报吗。这天还要“煎饼置屋补天”，现在风俗已改为正月月末一天（叫月尽）吃煎饼，煎饼为圆、月尽为满，取的是圆满之意。一种食物，两样愿景。补天是为天下、为苍生，如今是为家家户户的幸福美满。潼关有女娲山、女娲陵，有女娲在黄河边抟土造人的神话传说，女娲作为创世女神，其功绩之一便有炼石补天，想必潼关这个风俗也是从这儿演变传承下来的吧，抑或是怕土坯瓦房走风漏雨，以此来求个全年浑全。

正月廿三用黄表纸剪葫芦，系于谷草挂在门脑儿（还有剪金牛贴在门上）。潼关人说老君此日炼丹，用葫芦盛散丹，取一份仙药治病，佑护着全家的健康平安。还要做到“不食米”，因为人吃五谷得百病，不能首尾乖互。

四月初一，要“采皂角芽佩戴”，相传黄帝与蚩尤战于潼关，蚩尤作法降大雾，致使敌我不辨，黄帝急命佩此袋以分敌友。潼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，有记载的战争便有八十多场，传下来的许多习俗或多或少被战争熏染，即如饮食也是鲜明实证，比如潼关肉夹馍、鸭片汤、烩饼等，方便快餐居多，适合打仗节奏。还要“剪彩贯红花子为钏”，钏是有文化传承和独特品位的装饰品。“为钏”，说明潼关人追求的是更高级的生活，连风俗都要选一个更好的。

端午节“以帛为艾虎佩之，饮菖蒲酒辟邪，食角黍”，角黍也就是粽子，角黍即食物的形状是角，食材用料是黍，而粽则表示了外在包裹着棕叶（当然现在有许多种）。同样东西，两个名字，各有特点，确然有趣。

六月六要“墓前奠汤”。记得小时候，母亲会带着我到曾外祖父墓前，到大姥爷大姥姥墓前奠汤。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，每每总是汗流浃背，但动作一个都不能少。罐子中盛着煮熟的饺子和汤，在坟的四个角，用手扒开一个小土窝，放一个饺子，倒点饺子汤。口中念念有词，神秘而神圣、至孝而至诚。尤其新坟，前三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。这样一个民俗其他地方少有，彰显的是潼关人孝心孝道的传承。

腊月初五，五样豆子煮一锅，食之，叫吃五豆。据传小孩子吃五豆以后能“辟痘毒”，那时医疗水平不发达，一场痘毒会让多少人尤其小孩子失去生命呀！这风俗或许是取了豆和痘的谐音，但大致也和《封神演义》有关。余化龙是殷商潼关兵马元帅，生有五子唤达、兆、光、先、德。西岐征讨潼关时，余达打死太鸾，余兆斩杀苏护，余光打伤苏全忠，余先遭乾坤圈伤肩膀，余化龙遭哮天犬咬脖子。余德回家探父，带四位兄长在周营撒下毒痘，致使周营六十万人马染毒。余化龙不知杨戬已求到仙草解毒，贸然领五子攻营，尽皆丧命，余化龙拔剑自刎。死后被封为主痘碧霞元君，率领五方痘神，掌管天下痘症。余化龙定然与潼关有着深厚感情，这吃五豆祛痘毒大约是他给潼关人留下的一个秘法吧。

我们知道南北方的祭灶（小年）时间不一样，北方腊月廿三，南方腊月廿四。其实原本的祭灶时间都在腊月廿四，清朝中后期，皇宫在腊月廿三举行祭天并同时祭灶神，北方受皇宫影响，逐渐形成了腊月廿三过小年的习俗。而南方则沿袭了汉族的传统时间。所以，当看到“腊月廿四米糖祀灶”时，有一种穿越时间的感觉，而这种穿越会让人会心一笑，毕竟作者成书之时尚在清前期。

潼关地处黄渭洛三河交汇处，河面多开阔，水深易行舟，历史上的水战大抵也属难免。早在公元前647年的泛舟之役，便是在潼关由渭水入黄河，逆流而上经汾河到达晋国都城。潼关没有赛龙舟的习俗，却有跑战船的传统。一些重要的节日，正月十五、二月二等等，常会在晚上举行跑战船的表演，所以就有了一句顺口溜：古战船跑得争，天天黑了失人命。

康熙年间《潼关县志》（也称《潼关卫志》）作者杨端本是潼关人，字树滋，号函东，曾任山东临淄县知县，有《潼水阁诗文》十六卷。清初著名“二王”诗人山东人王士祯、合阳人王又旦与杨端本同为顺治年间进士，因敬慕杨端本为人，与其过从甚密。

杨端本所写风俗一定是自己亲身经历，亲自参与。时间已过三百多年，但潼关这方空间中曾经有过还将继续生发的这些节令民俗生生不息、一脉相承、代代相传，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消解，这就是文化驱动的内生力量。

编辑：马杭娟

初审：董智勇

终审：宋振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