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

柏峰

随着春风轻轻拂过，大地逐渐从冬日的沉睡中苏醒过来，传递着春天的消息。

而在去年冬天，老天好像在严肃地沉思着什么，整个冬季似乎足不出户，忘记了推开窗户透透气，打个喷嚏，也让关中平原上的庄稼和林木沾点雨露，干涸的土地盼望着雨雪的滋润……

好在某一夜雨丝儿开始洒落。这雨丝洒落得真不容易，也真是时候，丝丝细雨，竟然让渭河吹过来的风含了水气，严寒里蛰伏久了的苍黄色麦田沾溉了这水气，汪出了一片绿的生机，这无涯无际的绿是关中平原最壮美的风景，还有站立在田埂水渠边的柳，也摇曳出淡青的云。“幽幽南山，秩秩斯干”的秦岭，此际呢，“如竹苞矣，如松茂矣”，美好的时光，踩着大自然的节律，降落在渭河两岸。

往事越千年。长庆三年（公元823年）的一天，细雨过后，韩愈放下手中的书卷，走出书斋，心情愉悦地站立在城头，眺望着湿翠的太极宫门前的大道“天街”，打量过翠柳遮掩的京城，又把目光投向广袤而清新的秦岭北麓平原，不觉吟道：

天街小雨润如酥，草色遥看近却无。

最是一年春好处，绝胜烟柳满皇都。

到底是大手笔，一首七绝，便把此时际大都市与田野的春景描绘如在眼前，尤其是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，写出了极其难以状写的早春景色，自此一句便使韩愈抵达唐诗的又一个高峰——是呵，前一夜的丝丝细雨，渭河水面上霎时吹起湿漉漉的风，几个回旋，便落在黄土沟壑的断崖中，崖畔的柳树摇曳起金黄色的枝条，山坡上的草被这湿漉漉的风儿叫醒了，叫醒过来的草绽开了，这绿就铺满了整个的土塬，土塬上有一株山杏花，得地气之先，赫然地笑了……

赫然的笑声，引动了渭河平畴苏醒过来的土地，何以见得，正好阅读德国著名作家黑塞的诗集，其中，有这样的诗句，甚美也非常地贴切：

柔和的草地

弯成圆弧消失于山谷，

上面一切还光秃秃，

地上却已开出了龙胆

和金色的报春花。

这是他在《柔和的草地》诗中的首段，真切地描绘出莱茵河流域的早春景象。关中平原东部，尤其是渭河沿岸，“凯风自南”，除过缺少龙胆木，草地、山谷和报春花，却是寻常的景物。诗人非常敏感，几笔白描，便把大自然季节变化的那一刻，在自己的笔端，留下真切而动人的出人意料而又在意中的描写，不是么？

时序交替，江山依旧，而他们却以自己的独特感受，寄寓了自己片刻的直观与心灵的异样的感受，传递出不能替代的新鲜的话语，这就是超出一般的艺术表现能力，而这种艺术表现能力是难以到达的境界。不过，韩愈与黑塞的这两首不同风格与况味的诗，却是依靠了不同的文化背景而呈现出来的不同的表现方式。前者，沁润着我国深厚的古典文化，诗中的“天街”“皇都”意象，流露出韩愈深刻的社会纲常与伦理意识。而后者呢，则有科技飞速发展的文化烙印，充满了现代社会文明的消息。

“嘒彼小星，维参与昴”。

《召南·小星》中的这两句诗，意思是小小星辰光幽幽，原来那是参星和昴星。这两颗星，昭示出天色即将黎明。昭示也即消息，这是传达出大自然与人类社会脚步的音信。“草色”“烟柳”“龙胆”“报春花”这不就是春天的消息么？既然已经传递过来春的消息，关中平原的渭河两岸，“九九加一九，耕牛遍地走”，真是一幅优美的春耕图，有耕耘就有收获，不久，便是一派无限令人神往的春深的无限风光了，“俏也不争春，只把春来报。待到山花烂漫时，她在丛中笑”——这是一种境界，一种前无古人的境界。

编辑：马杭娟

初审：雷沛

终审：杨宇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