渭南日报  记者 杨晓妍 吕佳 孙小龙

渭南市有这样一个家庭，一家三口共有两双手、一双眼。儿子乐乐眼睛仅有微弱光感，母亲则是全盲，父亲因伤失去了双臂……然而，今年21岁的乐乐在父母的支持下，在社会好心人的帮扶下，成长为艺术学校的钢琴助教老师，担任了渭南市青年音乐家联合会公益形象大使。他常常说，虽然看不到世界的斑斓，但他能听到、摸到……

11月19日下午3点，在渭南师范学院“渭师青年之家”，一场特殊的钢琴独奏音乐会正在上演。

《命运》的激昂悲怆、《天空之城》的舒缓悠扬、《彩云追月》的空灵飘逸、《克罗地亚狂想曲》的热爱和依恋……音符如同精灵般跳跃而出。

音乐会现场 记者 李沛华 摄

一曲《如愿》终了，全场寂静无声，沉醉在乐声中的观众忘了鼓掌。直到年轻的演奏者被搀扶着谢幕时，有人才惊觉，这个手指间流淌着美妙音乐的小伙子竟然是盲人！

瞬间，掌声四起。

他叫赵乐，熟悉他的人都叫他“乐乐”。乐乐今年21岁，家住临渭区官底镇店张村，双眼因先天性斜视、弱视，并伴有黄斑变性，仅有微弱光感。医生说，随着年龄增长，他的视力还会下降，或许过了25岁，连光感都会消失。

三个人、两双手、一双眼，凑成了一个家。

20世纪90年代初，父亲赵聪宁到外省打工。因工友操作失误，他被机器“吞”掉双臂。有人劝他：“去乞讨，来钱快。”他一口回绝：“不去，我能走能跑，饿不死！”他借钱在家门口开了小卖部。夏忙秋收，他背起半米高的特制双肩包，装上两三捆啤酒或者瓶装水，到田间“送外卖”，随叫随到，因为“这时候能多挣点钱”。

母亲韩平利是位盲人，用她自己的话说，“走路全靠摸，出门要人陪。”遇到店里来顾客，她会手把着墙上的助残栏杆，伸出脚试探着，一步一步挪到货架前，熟稔地取货卖货。每当这时，一旁的丈夫总是柔声提醒“慢慢来”。

赵聪宁回忆：“儿子三四个月大时，查出视力有缺陷。去西安、奔北京，看西医、找中医，我们一直在想办法。”然而，手术风险大、家里经济拮据……一道又一道的沟沟坎坎“劝退”了夫妻俩。

娃这么小，就没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了吗？夫妻俩想不通。

赵乐3岁时，心疼孙子的奶奶花了150元给他买了一个玩具电子琴，他成天抱着玩。不久后，赵乐自己摸索着弹出了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这首曲子。

9岁时，在热心医生的帮助下，赵乐去西安市盲哑学校上学。每逢周一，凌晨5点，父子俩会准时起床，步行至村口，等待第一趟班车。搭班车、倒公交，赵乐攥着父亲空荡荡的袖管，并排前行。“我是爸爸的手，帮他撑起伞。他是我的眼，带我走好路。我们互相帮助。”赵乐说。

有人劝他们，让赵乐去学按摩。赵聪宁说：“乐乐从小就喜欢音乐，在盲哑学校，同学和老师也很支持他，只是没有专业的老师教。知识改变命运，技术改变生活，学音乐也算门技术。”韩平利说：“只要孩子喜爱音乐，我们就支持。就算是学按摩，25岁之后学也来得及。”

赵乐12岁时，机缘巧合认识了苌雅静，接触到了钢琴。

苌雅静和丈夫代斌是渭南市老年大学的钢琴教师，是常青艺术学校的创办人。

“第一次看到拽着爸爸袖管的乐乐时，我在想，这孩子能学钢琴吗？”苌雅静回忆说，听完赵乐在钢琴上弹奏的《小星星》《粉刷匠》旋律后，她决定收下这个有先天视力缺陷的孩子。丈夫代斌也深有同感：“娃乐感好，也善于交流，对音乐的理解非常棒，虽然培养起来难度很大，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，不能让娃的天赋白白浪费。”

此后的9年，苌雅静夫妇坚持做的一件事，就是通过钢琴把“音乐”带到赵乐身边，而且自始至终，夫妻俩都是免费教学！不仅如此，两人还在市老年大学发起募捐，为赵乐募得一架钢琴和数万元捐款。

赵乐是苌雅静夫妻俩的第一个视障学生。为了让赵乐能有更直观的感受，苌雅静常常用手指在他的手臂上反复弹奏，或是让他把手搭在自己的手上，感受自己的指法与力量。而代斌则是把曲子的音符、节奏等要点全部口述，录下来，让赵乐回家后反复练习。

可想而知，要搞懂一个有着88个琴键的复杂乐器，对于一个有先天视力缺陷的人来说是多么困难。“刚开始，他总是记不住要按哪些位置。但是慢慢地掌握规律后，他对琴键烂熟于心，就学得越来越快了。”代斌对赵乐要求严格，给他上课的时间几乎是其他学员的3倍。“练理解、练技术，勤学苦练”，这是赵乐多年的学琴心得。

这些年，赵乐和时间赛跑，争分夺秒，苦练琴技。父亲说：“乐乐整天都在琴凳上坐着。”母亲则说得更形象：“乐乐的屁股‘粘’在了琴凳上。”

功夫不负苦心人，学琴的第二年，赵乐通过了钢琴三级考试。2022年，他拿到了钢琴十级证书。

有人问：免费教一位视障学生，非亲非故，值得吗？

苌雅静夫妻俩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“值不值得”这个问题，“只希望乐乐的音乐梦想能坚持下去，改变自己的生活。”

2023年3月，苌雅静聘任赵乐为常青艺术学校钢琴助教老师，一边学琴、一边工作。

“我终于上班了，有音乐干啥都不慌！”在聘书发放仪式上，赵乐大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。担任助教之后，他和代斌老师配合，通过耳朵帮助小学员找出旋律的差错。在大家的帮助下，他学会了适应生活，成为一名受学生和同事喜爱的老师。一家人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，此刻就在眼前。

谢幕时分，赵乐越过掌声、寻声而行，将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鲜花，塞给了苌雅静、代斌。师生三人相拥合影，老师默契地将赵乐推至“C位”。

“音乐能带给人温暖和力量。社会把钢琴赠给了赵乐，赵乐用琴声温暖了世界。”音乐会上，通过公益性岗位就业的残疾人大学生张晓钰说，赵乐对音乐的热爱和努力，向大家展现了人生的无限可能，他的成长历程让人感动。

当天，渭南市青年音乐家联合会“张开”怀抱，聘任赵乐为渭南市青年音乐家联合会公益形象大使。

记者手记：

去年的一次采访，记者认识了赵乐一家人。每次见到赵乐，没说上几句话，他总喜欢给大家展示一段新学的曲子、唱一段新学的歌。赵聪宁夫妻俩肯吃苦、肯动脑，相濡以沫、同扛重担，撑起了“三个人、两双手、一双眼”的尊严。更让人感动的是：他们一家在平凡的生命中，爆发出的那股对抗命运的力量。

赵聪宁说，乐乐从出生到现在，遇到了很多热心人。比如，帮助乐乐上盲校学文化的好心人，进艺校学琴的好老师。再比如，不知名的热心店主，看到父子俩的情况，会热情地免单；他们坐车时，司机会减免车费，陌生人会下意识地出声提醒……一次次善举，让他们感受到周围人崇德向善、平等友善的力量。

有价值才能凝聚力量，有力量才能追寻梦想。从社会与个人的角度出发，需要每个个体都能心中有爱，与人为善，乐于奉献，人间才有温情，让平等、友善的幸福之花常开。

编辑：马杭娟

初审：徐磊

终审：宋振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