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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澄县老哥”韦江凡

发布时间:2025-05-23 10:09:05

王智博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才知道我们澄城有位大画家,他叫韦江凡,是悲鸿先生的高足,画马画得特别好。

与韦老的相见在一九九四年夏。那是一个八月的午后,北京的天气燠热难耐。走进建国门外建国里他那狭小的单元时,老人正站在画案前蘸墨运笔。此刻的他不是在作画,而是在“练笔”,画案右首的地面上扔下了一大堆画过的纸稿。“坐,坐,坐,再两笔就完了。”他头也不抬地说。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得知,时年七十三岁的他,因为患过一场病,身体明显受到影响,但他仍坚持天天练笔天天画。看到他站着“练笔”的这一幕,我联想到了托尔斯泰。晚年的托翁虽然早已巨著煌煌、名满天下,却时常认真练习造句——韦老的勤恳、坚持与自奋,着实让我感动不已。

见家乡的人来了,他很快撇完了最后那两笔,转身走向茶几时便高声唤夫人时先生:“快,快,快,冲壶咖啡。”落座后,就像与我们是老熟人一样,热情而爽快地交谈起来。所谈的内容,大部分涉及家乡澄城,方言呀、吃食呀、老县城呀、澄县人的脾气呀……总之,都是他年少时的记忆,都是澄城的地域文化。言谈中看得出,先生深爱着家乡,从头到尾谈兴甚浓。说话间,我和随行的两位几次互递眼色,表示不愿多打扰老人,两次说出要告辞的话,都被他压下了。“不急,不急,再聊一会儿嘛!”当聊到吃食时,他说:“一会儿就在我这儿吃饭,吃上一碗面,就吃咱那儿的葱花面!”他的真诚挽留,反倒让我们更不好意思,终于起身告辞。临走时,他坚持要送。走出单元门,杏黄色的斜阳已洒满大院。他拄着拐杖,与时先生一同缓慢地走着,硬是将我们送到了大门之外。到门外我一看表,与先生竟欢谈了两个多小时!

这之后,通过多个渠道我得知,韦老是位乡情很重的人,对澄城他爱得深挚,甚至爱出了“澄县老哥”身上的执拗。这很能理解,从出生到离开,他在澄城生活了约莫二十年。这二十年,是艰难困苦且刻骨铭心的二十年。家乡的经历,少时的烙印,浸透了他的一生。思乡念乡,老而弥深。在他晚年的画作上就能看到,好多幅画的署名都是“澄城人江凡”“秦川韦江凡”,所钤印章也大抵如此。听家人说,老人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,每每都留心家乡的气象变化。千里之外的澄城,十年九旱,百姓苦焦,他老人家的心一直都在牵挂着这块干旱而贫瘠的土地。赤子之心,殷殷之情,于此可见。

任何一位文学艺术家,其作品中都或多或少地留有故乡的印记。即便是那些很前卫、很叛逆的作品,也都能寻见作者成长于家乡的影子。韦老的画作,其“底色”就是家乡的黄土和年少时的贫穷。他的马、他的牛(关中牛),画得与别人不一样,从艺术手法上你可以找出这样那样的缘由,但我认为,其根源仍在家乡。国难当头,风雨飘摇,失去双亲的他,整天在为生存而四处游走,于迷离中看遍了一切,也经受了一切。风霜雨雪,酸辣苦涩,人生况味,纳藏于胸。如同梵高,年轻时的江凡经历了太多艰难非凡的岁月。年少时酿就的那坛醇酒,贮在心中几十年,气味浓烈,总是要散发出来。正是由于这个,他总是饱蘸笔墨纵情挥洒,笔法也总是透着刚健与遒劲,还有那可贵的叛逆性的变异。所谓“草书入画”,所谓“抽象写意”,起发酵作用的就是肚子里的“纯粮陈酿”。大师们大概都是这样。黄永玉曾说何海霞是“把栏杆拍遍”,江凡先生又何尝不是呢?

于绘画我是个外行。前两天去渭南看韦老的画,我请了老村先生和新胜兄弟一同前往,就是想跟着两位画家看点门道。在一幅松柏图前,老村说:“树不容易画好,你看韦老这树,简直画绝了。”走到一幅群马图前,新胜手指着说:“看看这马屁股,多带劲儿。”他俩在笔墨和手法上细心地体味着,而我只能从画外寻找感觉,稍加意会。就说马吧,记得小时候在农村,常听人说某人的屁股像“骟马的尻子”。我看不来画中这匹奇骏是“骟”是“骒”,但我能看出它的臀部确实是肥硕而有力的。说到这儿我又想,韦老对马的观察、熟识与把握,应该不是始于河西、张北等地的马场,而是始于他从小生活过的临皋、韦庄以及来去县城的沿路……

画如其人,人亦如画。我见过老人家两面。在我的印象中,他质朴、耿直,还带有知识人的那点纯真与直率。前多少年,家乡的一些人只要登门求见,差不多都能得到他的画。好些人都知道,韦老的不少画作如今都散存于澄城一些人的手中。这次家人将先生的作品批量捐赠于渭南博物馆,这样做是明智的。让更多的人都能看到都能欣赏,这才是艺术品最好的归宿。

在关中道上,人称澄城人为“澄县老哥”。这是一张很好的“群体名片”,然而有人却将这张名片弄脏,而作为澄城人的韦老,却是给“澄县老哥”最增光添彩的人。郑欣淼院长是韦老的“忘年交”,他曾说过:“韦老是‘澄县老哥’的代表,永远受人敬重。”

韦老一生,许命于绘画。从艺七十余载,创作丰硕,业绩非凡。尤其是,作为艺术殿堂里的一位教师,他兢兢业业,一心执教,为新中国培养了一批优秀的艺术人才。然而他一直低调,甘为人梯,默默奉献不张扬,真所谓“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”。

高山仰止。作为同乡晚辈,在此谨向这位过世十年的乡党以及他那永不过世的艺术,致以深深的敬意!

编辑:任瑞

初审:张伯阳

终审:夏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