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渭南日报 记者 姚二曼
名人名片
王婉丽出生于1946年，大荔县人，一级演员，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旦角名家兼导演，杨金凤得意门生。代表作有《清风亭》《窦娥冤》《铡美案》《三娘教子》《五典坡》等。
王婉丽从艺60余载，将灵魂注入《清风亭》贺氏、《窦娥冤》蔡婆婆、《铡美案》秦香莲等经典角色，用精湛技艺塑造了无数鲜活形象，她的戏达到了“从有法到无法”的境界。其中，她演绎的老旦贺氏更是成为秦腔艺术的永恒经典。
王婉丽（右二）与杨金凤、高登云合演《杀狗劝妻》。（本文照片由受访者提供）
日前，记者有幸采访到这位年近八旬的秦腔名家。岁月并未削减她的精气神，如今的她依旧活跃在秦腔传承一线，为青年演员精心排戏，还借助网络直播传播秦腔艺术，上传作品超万条。“唱了一辈子秦腔，退休了还是放不下，必须跟上时代，把这门艺术好好传下去。”王婉丽言语间满是对秦腔的爱。
唱戏闯出一条路
王婉丽的苦情戏，在业界极负盛名。这或许和她苦难的童年不无关系。
王婉丽出生于大荔县一户贫困家庭，作为十个子女中的老八，她的降临并未给家庭带来喜悦，父亲的冷漠让母亲无奈将未满周岁的她送给邻村。在新家庭难以适应的她，不到一年又被送回。
此时的王家，父亲亡故，三个儿子、两个女儿早早夭折，坚强和善良的母亲，不仅拉扯着5个亲生女儿，还抚养了亲戚家的两个女儿，生活愈发艰难。
秦腔，成了这个苦难家庭的精神慰藉。王婉丽回忆，她的几个姐姐都喜欢在村里业余剧团唱戏，年仅5岁的她成了姐姐们的小跟屁虫。日复一日中，那声振屋瓦、气势磅礴的秦声秦韵，在她幼小的心灵牢牢扎根，成为点亮她人生的第一束光。
1958年，12岁的王婉丽考入大荔县剧团，开启了她的戏曲人生。进团后，王婉丽全身心投入紧张的练功、排练和演唱。次年，恩师高正兴老师为她排导《断桥》，高正兴是秦腔艺术大师李正敏先生的师弟，这部戏让王婉丽初露锋芒。此后，高正兴又陆续为她排演《铡美案》《穆桂英》《柜中缘》等剧目，短短两年，王婉丽成为剧团中最有潜力的演员。
《杀庙》剧照，王婉丽饰演秦香莲。
然而，命运的转折总是不期而至。1963年，大荔县剧团改制专攻碗碗腔，王婉丽等二十多位秦腔演员被凤县秦剧团接收。
凤县位于秦岭腹地，条件艰苦，演员们住着板板房，睡在棍棍床，屋内潮湿，抬头可见星月。但正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，王婉丽磨练出了坚韧不拔的意志。
在凤县十年间，她的足迹遍布山山岭岭，哪里有人烟，哪里就有她的精彩演出。从演《三世仇》，到离开凤县剧团，王婉丽不断拓展戏路，先后塑造了《血泪仇》中的王东财妻、《红梅岭》的冷翠姑娘、《山村姐妹》的邢燕子等众多经典角色，就连《夺印》的地主婆，她也演绎得活灵活现，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。
这十年，是她艺术生涯的重要转折，也是她走向成熟的关键时期，即便多年过去，她依然对那段岁月怀念不已。
一举夺魁成传奇
大幕徐启，舞台上朔风呼啸，雪絮纷扬。白发苍苍的贺氏拄着拐杖，倚靠着破败的茅草门栏，仰头悲呼：“继保！继保！……”
这震撼人心的一幕，是王婉丽在《清风亭》“盼子”一折中塑造的经典瞬间，被业内奉为秦腔老旦表演的天花板，彻底颠覆了传统老旦的刻板印象，令无数戏迷潸然泪下。
事实上，王婉丽原本主攻青衣旦角，她与老旦行当的缘分，要从结识秦腔大师杨金凤说起。
1972年，王婉丽进入陕西省戏曲研究院，却长期缺乏登台机会。“刚来时，让我去挖防空洞、到永寿割麦子，去合阳参加抗旱劳动，要不就是打字幕。如果没有师父，就没有后来的我。”谈及已故恩师，王婉丽眼眶湿润。
转机出现在1979年，传统戏恢复上演。剧院要求当时的老艺人上报节目，杨金凤先生就报了她的代表作《杀狗劝妻》，剧中曹庄由高登云、任哲中两位艺术家扮演，曹母的扮演者，杨金凤先生执意要她扮演，急得从未演过传统戏老旦的她直哭。
王婉丽（右）为青年演员排《清风亭》。
“秦腔名家高登云和任哲中与我父母同辈，要给他们演‘妈’，我的思想负担很重。”王婉丽坦言，连爱人都劝她，演好了皆大欢喜，演砸了一辈子在研究院都抬不起头。
杨金凤却宽慰道：“瓜女子，哭啥？不会老旦，我教你！”
不得不佩服杨金凤先生的慧眼识珠。西大街剧场，王婉丽一炮而红——“金凤，你是慧眼，你这个老旦要对了！”
“婉丽，我一辈子演周仁，我不哭，骗别人哭呢，你这老旦还让我给哭咧！”
同台演曹庄的任哲中，事后对杨金凤、王婉丽如是说。
这是王婉丽踏入老旦行当的第一出戏，而真正让她名声大噪的老旦剧目，当属《清风亭》。
1989年，为振兴秦腔戏曲事业，陕西省举办“农行杯”秦腔中年演员大奖赛。当时，全省8个剧种、55家院团、258名演员携238个折子戏激烈角逐。杨金凤建议她用《杀狗劝妻》参赛，甚至提出亲自配演老旦，却被王婉丽婉拒。她毅然选择挑战《清风亭》“盼子”一折——在以须生、正旦为主流的秦腔舞台上，以老旦戏突围，难度可想而知。
王婉丽深知，老旦行当长期被边缘化，传统印象中“一脏二丑”的标签，导致演员不愿演、观众不爱看。为突破困境，她大胆创新：“艺术要有爆发力，讲究韧劲与寸劲。我要演的老旦应是穷而不啬、贫而不酸。”她借鉴京剧老旦的表演精髓，反复打磨人物，力求先打动自己，再感染观众。
比赛落幕，王婉丽的《清风亭·盼子》惊艳全场。“没想到这一次让一个老旦夺魁了，给秦腔舞台上老旦行当留一个很好的作品。”业内人士纷纷感慨。
赛后，各地学生、剧团纷纷登门求艺，这出“三秦大地上的首个盼子”，成为秦腔老旦表演的里程碑，也让王婉丽的名字永远铭刻在戏曲革新的史册中。
开启直播唠秦腔
在秦腔领域，王婉丽凭借对老旦角色的精彩塑造深入人心，加之她德艺双馨，被观众与同行亲切地尊称为“王妈”。
在剧团里，无论年龄长幼，大家都习惯唤她“王妈”。谈及由来，王婉丽笑着说：“我在戏里演过太多‘妈’的角色了，韩英的妈、东财的妈、王宝钏的妈……现在留下的作品几乎全是‘妈’，这也是大家对我表演的认可。”
这个备受爱戴的“王妈”，不仅是优秀的演员，更是出色的导演。自凭借《清风亭》获奖后，她先后为礼泉、米脂、宝鸡陈仓区等众多剧团排演此剧，还开创性地将《清风亭》《目莲救母》移植上秦腔舞台，走出了一条独特的导演之路。
2023年，年近八旬的她再度“披挂上阵”，坐镇排练场，全心全意地为研究院四团的青年演员排《清风亭》。其实在进团前，她因脚伤走不了路，已经联系好医院准备手术，可当“任务一下来”，她将疼痛抛之脑后。王婉丽感慨，这次排戏费了劲儿，本来想着一个月完成，结果花了整整三个月，从主演、配角，甚至龙套演员，她都得管，一个个动作，一句句唱腔，都反复打磨。好在年轻演员们“不辱使命”，最终让这出戏精彩呈现。
退休后的王婉丽，生活一直还围绕着秦腔。她不仅常为青年演员和剧团排戏，还紧跟时代潮流，学会拍摄小视频，注册账号开启秦腔直播。
“你看我，直播设备一应俱全。”采访时，她熟练地架起设备，调整镜头，笑着说，“得跟上时代，不然就被淘汰了。”
“以前大家只知道我演的角色，却没见过我本人。在快手上一亮相，一下子就拉近了和戏迷的距离。”王婉丽兴奋地说。直播平台成为她与戏迷交流的新阵地，在这里她可以和戏迷们畅谈戏曲、分享秦腔知识，为大家示范表演，细致讲解剧情，以及秦腔表演中头饰、服饰的讲究。
如今，她的直播已坚持八年，收获了一大批忠实粉丝，其中不乏来自马来西亚、新加坡等国外的秦腔爱好者。50多岁来自蒲城县的戏迷“风清云淡”，从她直播第一天起就追随至今。王婉丽说：“只要进直播间的，都是真心热爱秦腔的。要是哪天没开播，私信就‘轰炸’过来了，还有戏迷开玩笑说‘你不上直播，我晚上都没地方去了’。”
从懵懂孩童到白发长者，六十余载岁月匆匆而过，王婉丽将一生都奉献给了秦腔。即便退休，她依然坚守在秦腔传承的道路上，为古老的秦腔艺术注入新活力，让秦腔之光照亮更多人的心灵。
编辑：马杭娟
初审：董智勇
终审：夏莲
